滕梓荆在牛栏街出事之后腿断了,还有内伤,范闲出钱养到出院发现他武功尽失。所以范闲不再需要他了,就另外给了一笔钱让他从鉴查院提前退休了。滕梓荆其实挺喜欢范闲的,但是范闲都开口了,也没好意思再留在北京,一张火车票去了东北。因为被“抛弃”心里也不舒服,每天都有点恍惚,取了钱打算盘个铺子做点生意,结果被骗了,一分不剩。只能找包吃包住的木匠铺子先做学徒工,好在小城市生活压力也不大,几个月攒了点钱之后能租个小单间勉强过日子。
然后滕梓荆遇到比自己更潦倒的赵玉林。赵玉林一个人带着一年的粮食钱从农村来城里打工,刚出火车站就被小偷偷了所有钱,还划破了唯一一条裤子。他站在城市里最繁华的街口光着半拉屁股跳着脚骂。滕梓荆又烦又同情,就买了俩馒头给他,然后递了两百块钱。
赵玉林没接钱,但是跟着滕梓荆回去了。滕梓荆之所以没把他赶出去是因为他发现这个人洗干净了还挺像范闲。
滕梓荆从木匠学徒慢慢做成助手,赵玉林去工地扛水泥拗钢筋,每天俩人都一身脏兮兮地回家。赵玉林慢慢给滕梓荆补上了一半房租。原本两个人都是在外面买着吃随便糊弄,后来为了省钱添置了厨具,轮流做饭。俩人天天干活儿都累的不行,吃完饭洗完澡就靠在一起睡着,呼噜声交织在一起震天响。
做饭吃饭的时候俩人聊天,滕梓荆对过去闭口不谈,赵玉林没心没肺地把自己十八代祖宗都讲出来了:控诉村长勾结资本家,把他家苞米地占了盖工厂,他爸妈没钱治病前后脚走了,没人催他结婚他也没有钱讨老婆,想讨个像秋草那么漂亮的老婆得攒好多钱呢。滕梓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嚼着饭支支吾吾地假装回答。虽然感慨人各有各的不幸,滕梓荆到底也没有对赵玉林的遭遇有什么发自内心的共情。
滕梓荆的腿变天的时候会疼,这种伤病工地也多,赵玉林就会到处找工友打听那些治风湿的偏方,买了老多狗皮膏药,最后都被滕梓荆嫌味儿骂骂咧咧地扔出去了。滕梓荆就骂他你钱多可以多买点大骨头,膏药还是算了吧。结果赵玉林真的做了排骨他也没有多吃两块。
滕梓荆的手机还是以前跟着范闲的时候发的,是他身边范闲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了——虽然没有换主要是因为没钱买新的。手机本来就也挺老了,又摊上赵玉林不太会玩,不知道点到什么变了砖,怂了吧唧地非要赔给滕梓荆。滕梓荆看着旧手机愣了很久,最后扔到垃圾桶里,和赵玉林一起去挑新的,选了半天就要了个一千出头的便宜手机,还得和赵玉林共用。
然后因为手机,赵玉林开始问关于范闲的事情。旧手机没了滕梓荆就好像突然放下了,直卜楞登地给赵玉林讲他当初是怎么喜欢范闲,带着一身功夫跟着范闲从澹州闯荡到北京,贴身护卫从枪战飙车到换灯泡煮宵夜什么都管,最后给他挡了一顿打,武功没了,腿也废了,从范闲身边退休了。赵玉林一边感叹滕梓荆的生活真精彩,一边痛骂范闲真不是个东西。滕梓荆跟着他骂,骂得边哭边笑,最后两个人抱在一起睡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滕梓荆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发觉自己确实是动心了。可是两个人在这座小城市挣扎生活,谈情说爱实在太过奢侈,更何况赵玉林或许还有个讨老婆的梦想呢。
后来赵玉林说听说鹤岗的房子三万就能买一套,他们俩合力攒攒很快就能够,有个自己的房子才能算有个家。滕梓荆很感兴趣的样子,讨论了半天才发觉两个人早就把对方当成了唯一的家人。滕梓荆生疏地尝试着亲了一下对方,赵玉林吓得把脑袋磕到了墙上,然后又捂着后脑勺凑上来。亲完了两个人各自抱着被子想,就一起凑合过吧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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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被海棠问到“就没有朋友吗”,范闲突然想起来“原来有个滕梓荆。”牛栏街之后他总觉得缺了什么,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是缺了那个瘸腿“护卫”。于是发动鉴查院的力量去找,得到消息之后亲自跑到鹤岗找到了正在看房的滕梓荆和赵玉林。
范闲就说你们买房干嘛买这块儿啊,北京四环边上我还有间空房,三室两厅你要我就送你。滕梓荆傻乎乎地回头问赵玉林你想去北京吗。赵玉林瞪着范闲说这货送你房子呢哪有我的地儿啊。滕梓荆长长地哦了一声,一本正经跟范闲解释说,我们俩这两年就攒下四万,也就能买得起鹤岗的房。
范闲说我不是给过你钱吗。滕梓荆说被骗了。范闲说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滕梓荆没说话,被赵玉林拽着继续看房。范闲就一直跟着,最后把赵玉林惹毛了说不买了我们回乡下种地去,我家苞米地没了好歹还有点宅基地,四万能盖间新的小二层了,前后种种菜也够养活自己。滕梓荆愣了一秒钟,赵玉林就又怂了,怕得不行,抱着滕梓荆大腿说哥我就是提个建议,你想留在城里就接着留,去北京也行。
范闲越看越不对劲儿,问滕梓荆你在哪找的姘头和我长这么像?滕梓荆就怕他问这个,然后装傻装不下去了。赵玉林就跳出来护犊子说关你屁事。
范闲一看这有戏,直愣愣地问滕梓荆你也喜欢我是吧?
滕梓荆把那个“也”在口里嚼了半天,最后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那时候我要什么钱什么房子啊,你范闲冲我笑一笑我就能甘之若饴地给你挡子弹,但是现在,都过去了。
范闲就转去挑拨赵玉林说你只不过是因为像我才能在他身边有一席之地,你哪里比得上我。
赵玉林还没说话,滕梓荆就帮他回答说对啊,以前他像你,可是如今你连像他的资格都没有了。然后就握着赵玉林的手说又快过年了,我还没去过你家呢,咱们先去看看吧。
结果俩人挤着硬卧倒大巴,好不容易到了赵玉林家村子,发现隔壁来了个新邻居,范闲那个倒霉催的把隔壁买下来了,正在指挥人往里搬热水器冰箱啥的东西。滕梓荆和赵玉林自顾自在村里晃悠了两天,村长韩老六跑来说他们仨都是外来的得隔离十四天,不许串门。滕梓荆和赵玉林无所谓啊,反正村里给送米面菜肉,俩人能清闲在家二人世界。结果范闲跳着说不会做饭。然后韩老六一挥手说你们这不是隔壁处隔壁嘛,每天上他们家吃不就完了。
范闲贼高兴,说我也不白吃你们的,我冰箱里老多菜了。滕梓荆怎么也没想到范闲搬家搬了两个冰箱一个冰柜来,各种冷冻食材塞得满满的。赵玉林气死了,天天虎视眈眈地看着范闲。
然后范闲举着一个纸盒子说我还准备了套子,你们是不是用不着。赵玉林没反应过来是啥,滕梓荆就冷笑着说对啊我俩都体检过了挺健康也都不会怀,不需要,你自己戴着撸吧。范闲自讨没趣又开始想别的招。
不管怎么说滕梓荆也没有那么绝情,赵玉林更是打心底里一个实在人,隔离期间都没少了范闲的吃喝。十四天到了的时候滕梓荆赶他走说鉴查院现在就这么闲吗,你一个主事的就这么呆在穷乡僻壤的能行吗。
范闲无辜地举着手机说现在不都是远程办公吗,然后打开摄像头让滕梓荆和视频那头的陈萍萍say hi,滕梓荆无能狂怒,可是电是不能断的,冰箱里还有肉呢;网,范闲也没用他们家wifi。
赵玉林闲不下来,冬天种不了地就每天带着锄头松土,给小院子扎花篱笆,收拾柴火垛,拖出陈年老豆子和滕梓荆一起挑虫和坏豆。前面几样滕梓荆不会,就着赵玉林家的柴火斧头做了俩小板凳,正好一块儿坐着捡豆子。范闲抱着手机凑过来,嗲声嗲气地说人家想喝豆浆了。赵玉林抱着筐说这是我的豆子。滕梓荆慢条斯理地捡着豆子说滚。
范闲嘤嘤嘤地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嘤嘤嘤地飘回来说,梓荆,阿荆,荆荆,滕大哥……我手机好像被黑了,你快帮我看看。
以前在范闲身边的时候,滕梓荆也跟着技术组学过一段时间,范闲的设备确实都是他维护的。但是鉴查院的技术理念和商业的很不同,滕梓荆也没有那么精通到融会贯通,所以当初找工作的时候这块并不对口,而且他在类似的地方就业很容易被鉴查院盯上,他那时候正心灰意冷不敢和范闲有任何瓜葛,以至于只能在木匠铺子干苦力。
这么一想,滕梓荆就有点难受,认命地接了手机,摆弄了半天需要外接别的设备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用的这个千元机怕是带不动。于是问范闲有没有带电脑。
范闲点头,终于成功把滕梓荆骗到了自己家,虽然还有赵玉林端着半筐豆子跟在后面一头雾水。
滕梓荆一眼就认出那台电脑是当年他都没权限碰的一台机密,叹气说没有普通一点的电脑吗。范闲说只有一个平板了。滕梓荆怕黑客的程序会跟着连接侵入电脑,终究还是没敢连。看着滕梓荆左右为难,赵玉林就说韩村长家有电脑来着,大脑袋显示器那种。
三个人又巴巴地赶到村长韩老六家,滕梓荆一顿操作好歹给范闲把手机整好了。范闲习以为常地接过手机继续工作,赵玉林却星星眼地扑到滕梓荆身上,说你咋这么厉害啥都会呢!滕梓荆没被这么夸过,居然手足无措地脸红了。他想起被赵玉林玩成砖的旧手机——那时候他自己不是不能修,只不过在那个瞬间突然决定要扔掉——现在看来那可能是他人生中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捧着手机回了家,范闲一进门就踩到赵玉林刚才随手扔了一地的豆子滑倒了,手机倒是摔不坏,他自己摔得贼疼。爬起来坐在门槛上,看到滕梓荆俩人慢慢走回来,赵玉林夸张地在滕梓荆周围转圈,手舞足蹈地说话,滕梓荆安静地笑,目光却没有离开过赵玉林。
范闲默默捡回手机,和鉴查院的手下发消息说自己准备回北京了,派车来接他。知道内情的王启年战战兢兢地问他是一个人回还是俩人回。范闲生气地把王启年拉黑了五分钟。
结果他们没等来鉴查院的车,反而是长公主那边得到消息范闲独自在一个小山村里没有防卫,紧赶慢赶想在鉴查院之前来把范闲干掉。还是滕梓荆最先发现周围有人鬼鬼祟祟,让赵玉林认了认不是村里的人,他立马就想到韩村长家的个人电脑安全隐患还是太大了。
赵玉林紧张得不行,连问怎么办。滕梓荆开玩笑说多好啊,范闲死了也没人烦咱们了。赵玉林耿直地说那哪能行,那么一个大活人呢。滕梓荆想了想,就给范闲打电话,开口就问带枪没有。
范闲懵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他自己带了,但是这房子是鉴查院布置的,应该还有备用的,赶紧翻箱倒柜地找给滕梓荆送过去。赵玉林听他开口就是枪也吓了一激灵,滕梓荆就看着他说,范闲是一条命,但是为了保他可能得杀不少人,你还觉得我们应该管吗?
赵玉林慌了,问滕梓荆那你呢。
滕梓荆轻松地笑了笑说老对手了别担心。赵玉林突然聪明了一瞬间,追问说是不是断了你的腿废了你武功的那波人!滕梓荆笑了笑没答,范闲带着翻出来的枪来敲门了,说自己已经求援了,鉴查院的人本来就在来的路上,加速赶来应该很快,他们仨苟一下撑到后援来肯定没问题。
赵玉林看着滕梓荆默契地接过范闲抛来的手枪,娴熟地检查弹夹上膛,冷峻的面孔和跟他同床共枕那么久的小木匠一点都不一样。滕梓荆把赵玉林按在桌子底下,让他别出声,然后和范闲一个盯前窗,一个盯后门。赵玉林嘟囔着提醒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滕梓荆说知道了。范闲不明所以,也没敢问。反正他和赵玉林不约而同地都觉得自己很多余。
鉴查院的人终于到了的时候,滕梓荆和范闲还好好地守着赵玉林家,冷不丁开两枪,对方发现不止范闲一个火力点的时候没敢冒进,但是鉴查院人来了他们反而孤注一掷发起了进攻。滕梓荆子弹打完了,心一横就想抄着铁棍冲,然后被赵玉林拖住说不行。
滕梓荆好像终于才想起来自己早就不是范闲的护卫了。但是大概有点晚了,早点儿还能两个人跑,现在对面的子弹都噗噗噗打在赵玉林刚扎的篱笆上了。远处有交火,但是鉴查院的人也被死死挡住了,没法越过反击来帮他们仨。
赵玉林问滕梓荆腿疼吗。滕梓荆犹豫了一下摇头——其实确实有点不舒服,毕竟明天要下雨了。然后赵玉林说荆哥,我确实和范闲很像是吧。滕梓荆立马拉住赵玉林后领子,说他的死活关你屁事,别想些有的没的。范闲远远地“噫——”了一声。滕梓荆不耐烦地说你要是有良心自己出去谈判换我俩一条活路。范闲又“噫——”了一声说高达来了。
滕梓荆“卧槽”了一声,高达是开着轻装甲来的,势不可挡,撞飞一片。不过就高达和另一个虎卫俩人,高达一看滕梓荆也在,把范闲往车里一塞,招呼着手下和对方对冲,让滕梓荆开车带范闲先走。
滕梓荆翻了个白眼,把赵玉林也叫上来才发动车子。关车门之前赵玉林突然惊呼了一声,滕梓荆有点紧张,问怎么了。赵玉林咬着牙说韩老六。
范闲也把脸贴车窗上看了一眼,立马明白了原来这位村长正好就是长公主的人,自己大概一来就被盯上了,又是手机上一顿操作。子弹打在这车上叮叮当当一阵响,范闲指挥方向,滕梓荆照着开,很快冲破这片交战区到了鉴查院的势力范围。范闲冲下去发令,滕梓荆活动了一下踩油门的腿,这才有些后怕这条腿在刚才没出幺蛾子。回头一看,赵玉林脸色苍白地靠在椅背上,有点出气多进气少的意思了。
滕梓荆伸手一扯,才发觉赵玉林腰里中了子弹,杯口大一个洞,都能看见肠子。滕梓荆一边喊医生,一边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出来。赵玉林说荆哥我没拖你们后腿吧。滕梓荆拍拍他的脸笑着说你小子真有种,这么大个窟窿吭都不吭。笑着笑着眼泪就砸下来,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赵玉林,说鉴查院的医生别说是你肠子掉出来,哪怕你浑身上下就剩一截好肠子也能让你活蹦乱跳。
赵玉林说好啊咱们把地要回来,明年咱们一块种苞米,我可会种苞米了。医生冲着滕梓荆摇头,滕梓荆就还是笑着说好啊我等着,可不能跟豆子一样被虫吃了。
然后滕梓荆理所应当地又收到了一笔赔偿金,不过他也没把赵玉林的地买回来,一则土地不能买卖,二则他甚至不知道是哪一块,最重要的是他一个人实在不会种苞米。屋前赵玉林翻好的地,滕梓荆随便撒了点各种蔬菜种子,篱笆底下有时候还有子弹壳,不过滕梓荆也懒得捡了。
他曾经断过的那条腿好像又断了一次,也许再也不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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